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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不知道這能稱得上是什麼,利用對白及楊牧的詩,
以為不著痕跡的植入自己的想法。

一個「迷離」的故事。故事裡有三個人,
卻只有兩個人的旁白,自語喃喃或是對應。

年老的少東獨行在紐約街頭,和住在心頭的英兒說話,
這是他一生中唯一要說話的對像,        
是他保存對華文這語言記憶的唯一理由。

英兒(OS):告訴我你最想念什麼—關於家鄉的事—
少東(OS):我沒有鄉愁,讓妳失望了?(老人聲)

少東(OS):—我離家太久,家鄉對我比異國還要陌生!(老人聲)

少東(OS):
很多看來理所當然的情感其實並不純粹!
比方鄉愁,親情—雖然讀過許多關於它的描述—
但我找不到屬於它的聲音、顏色和氣味,
對我,它就像不存在一樣!

少東(OS):
我的感覺依靠接觸,好比琴弓壓在弦上擦出來的聲音,
至少我可以聽見它,
感覺到它震動我的指尖和胸口—我不迷戀虛構的世界。


當少東觸及林沖的那一剎那,他聽到了。
那千軍萬馬化作的一滴男兒淚、那暗夜孤身被棄置荒野的悲涼,
像鐵錐子般的直錐進少東的心裡,
咽上一嘴血腥。聲音、顏色和氣味。
—良夜迢迢,良夜迢迢……

風靜了,我是
默默的雪。擺渡的人
彷彿有歌,唱蘆斷
水寒,魚龍嗚咽
還有數點星光
送他行船悄悄
向梁山落草
山是憂戚的樣子


是的,林沖。他演林沖、他就叫林沖,沉默的那個人,
少東與英兒延續終生的話題主角,
那迷離、迭曳不散的那一抹影。

少東:—為什麼到戲班子學戲?—老家在哪兒?平常回不回去?
[少東簡單而理所當然的問題,對林沖千斤鼎般的重。]
林沖:我是師父從廟裡檢回來的孩子!—沒有身世,沒有什麼可說的!
[剎時,少東才驚覺自己對人的關心太膚淺了。]
林沖:(釋懷) 所以我演誰我就是誰!—現在我是林沖!—將來—不知道!


林沖讓少東驚覺到自己平時對人的淡漠,也讓他驚覺到醞釀中的真實,
然而,少東逃了。
當少東撇過頭的那時,林沖—啟程了,林沖。
少東(OS):
那個大雪的夜晚—當我一個被轉身—
我和林沖既是生離,也是死別!—

<林沖夜奔>的折子出自於【水滸傳】,
一個統領八十萬禁軍的教頭,
因著奸人的構陷,不得不拋妻別母,殘月夜奔梁山泊,
「我林沖,不知投奔何處,
且飲些酒,疏林深處,避過官司,
醉了,不如倒地先死。」
林沖夜奔實際上是很細緻的一段感情戲,
但概括來說—你,只管逃!

風靜了,我是
默默的雪。他在
敗葦間穿行,好落寞的

戲子,在當時,不過是賞玩之物,
為了生存,無所謂自尊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自尊。如果一個人從來不曾是自己呢?
或者,不能只是自己呢?
林沖,沒有過往的身世,
他的生命裡,只有戲,那些忠義和……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人生,戲。這是判斷句。
林沖擁有的是一切虛構的寫實世界。
少東的出現,則是現實。

林沖:我這兒—記著你—(林沖手垂胸)

這兒,唯一屬於我自己的轄區,唯一我有資格許諾的空間。

英兒的世界,實實在在。所以她嚮往的是
英兒(OS):
你的話讓我慚愧,我是這樣心甘情願地臣服在一個虛構的世界裡,
那些戲台上的忠義和情愛……昨天看了牡丹亭的離魂,還是哭了!
比起現實生活,我更熟知這些戲曲故事裡的人……

我更熟知這些戲曲故事裡的人……
對於林沖,英兒了然的,林沖是一場戲,英兒熟悉。
英兒(OS):他沒有來找你?
少東(OS):沒有!—不可能!他要逃開的其實是我!

英兒走到少東身邊,把那支崑笛放在少東的書桌上。
少東(OS):—我嫉妒他對妳的信任,他沒有給過任何人,包括我!
英兒(OS):我該嫉妒他給你的愛嗎?—或者是—你給他的—


對於少東,英兒了然的,她是少東對這世界的臍帶。
少東:結婚吧!
英兒:是你爹娘的意思!
少東:—我回來是為了要娶妳!
英兒:有些事不能勉強—像買鞋—
少東:英兒,我喜歡妳!
英兒:—你愛林沖
少東:我不能愛他!我不可能愛他!—
英兒:—你也不可能愛我!


英兒:
你走吧!—我寧願我們寫一輩子的信—我寧願熟悉你每一寸心,
不要你把心裡埋起來作我「理所當然」的丈夫。
少東:對妳我從來沒有隱瞞,我只是自己也迷失了!
英兒:—你會找到你要的答案

於是,林沖逃了,少東逃了,剩下的英兒也逃了,直到最後。

少東(OS):我無法想像這會是我們再見面的方式!

林沖負完了現實的最後一份責任—黃子雷,另一個嗔痴的人吶。
就任憑唯一的真實,支持著自己在船上的貨箱裡浮浮盪盪,
他終究沒踏上異鄉的土地……

望家鄉去路遙,望家鄉去路遙
不知林沖臨終時回顧的生命畫面是什麼?
他對現實所有的包容,對於真切的遺憾,他想著的是什麼?
他,要什麼?

少東:—你要我什麼?你說!你說得出,我給!你要我什麼?
[林沖怔著,他說不出口,他這一輩子沒跟人開口要過東西。]

沉默。

少東(OS):
這些年,
我的夢始終是那條雪夜的道路上無止盡的奔跑—或者夢見自己趕赴醫院,
見他最後一面—握住他的手,對他說出我的愛—

少東:妳沒有告訴我,妳把那個水晶大提琴給了林沖!
英兒:—是的!我沒有告訴你—我也愛著他!

奔逃,上了梁山泊也該停了。擺渡的,遺憾不遺憾……

少東(OS):
我感激我這一生,雖然它是這麼遙遠又漫長,
我始終有妳聽我說話—
英兒(OS):—我們的事—也只能對彼此說—
少東(OS):—所以你明白我此刻的孤獨,是嗎?
少東(OS):
有人走過我身邊,問我這三塊墓碑—
我說—這裡埋的一個是我妻子,一個是我的愛人!
……我還是決定把妳擺在我們的中間!

等那人取路投草料場來
我是風,捲起滄州
一場黃昏雪──只等他
坐下,對著葫蘆沈思
我是風,為他揭起
一張雪的簾幕,迅速地
柔情地,教他思念,感傷

註:
標楷體的段落為楊牧詩句的節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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